華人25萬在美炒房，從老闆變成無家可歸
房地產，炒股…有多少人因此一夜暴富，又有多少人因此身無分文…以下這個故事中的法蘭克，或許也是我們生活中遇到的某個人。
我剛來美國的日子裡，在一家台灣電腦公司打工，修理電腦主板。那是售後保用期的維修工作，客人常會到工作室來「立等可取」。
就在那裡遇到了法蘭克，他來自台灣，高高個子整天笑容滿面，萬事不著急、不生氣。他開個電腦公司，買零件裝機銷售，生意還不錯。
他買我們公司的主板，就常來討論技術和維修的事。台灣的主板在美國大量銷售，公司的維修工作也比較忙。其實修理工作很簡單，就是換零件，曾經一天焊過700片CPU、每天修理30多片主板不在話下。
但工資一小時10塊，要租房，還要養活一個女兒，生活有些拮据。
法蘭克很是同情，有機會就會介紹一些臨時工作給我：修鍵盤、改零件、換晶元…於是就成了好朋友。
周末常帶著年幼的女兒去公司加班，也去過法蘭克家修過電腦鍵盤，他家在羅蘭崗附近一座山上，家裡養著一隻大白鵝、波斯貓還有小狗。
法蘭克把整箱的鍵盤搬下來，我負責拆箱測試，然後再裝回。女兒和小狗玩，那隻大白鵝很兇，見人就會衝過來「昂！昂！昂……」叫個不停。
這棟房子前院可以望到北邊山巒萬家燈火，後院是一個寬敞的木陽台，一條小路繞在腳下，傍晚周圍寂靜，住宅門燈如天上的星星墜落人間。而我們在努力挑燈夜戰，加班賺一點點錢，以為這就是生活。
法蘭克是從台灣帶來25萬，在山上買了這個家，養育一雙兒女。
法蘭克積極鼓勵我買房子，那時一無所有的我不敢想，只認省錢即是安全。
2003年看到河濱有新房銷售，15萬可以買一棟1600多尺的獨立屋，便開始動心。法蘭克強烈支持我：「買！買！這樣的房子在華人區要30萬的，買了不會虧的。」
我賭博似地下單買房，那是第一次買房。付了兩千塊定金，隨時準備棄甲撤退。我常去工地查看，看著荒地里一木一瓦建起了一座漂亮的房子，半年交屋時房價已漲了一萬塊，我信心倍增買下了它。
有一天法蘭克來工作室修板子聊天，他說找到一棟五個單元康斗，價格27萬，問要我不要合作一起買？他說可以出租，留一間自住負責維修管理，出租的錢就夠生活了。我沒有足夠的錢參與合作，後來他自己貸款買下了。
2006年房價大漲翻倍，法蘭克算了一下：27萬的房子漲到57萬！他家的自住房也漲了。市面上的房子都在飆漲，他總結了投資心得：買大房子也是翻倍，翻得更快，賺得更多。於是他賣掉了五個單元的康斗，再把自己住的房子貸空，湊到幾十萬在洛杉磯東區的富人區買房。他貸款80萬買了一棟大約140多萬豪宅。他說花140萬買的房子，翻一倍就是280萬，比小房子賺得快。
天有不測風雲，2007年房價並沒有繼續飆高，而是一路下滑。工作的電腦公司因中國廉價主板衝擊而宣布倒閉。我因失業，重新開始學習，改行做了牙醫助理。
法蘭克的電腦公司也因技術跟不上形勢而關閉，很久一段日子沒有見到法蘭克了。
2009年房價跌到了谷底，發現南加東區有5萬塊的房子，就買了下來，那是我第二個房子。當時並沒啥投資意識，只覺得5萬塊買材料也建不起這棟小樓，就買了它。
懵懵懂懂當上了房東，出租這條路特別坎坷，遇到了形形色色的房客，跑過無數次法院，還學會了修理房子：換地板、補牆洞、做紗窗、砍樹、修圍牆，辛苦著、學習著、省著錢。
對房子的關注和興趣也越來越多，難以做重大決策、拿不定主意時，就會打電話向法蘭克請教，他總是樂呵呵地鼓勵：「買！買！」。其實最終的決定還是要自己做，只是在決策過程中尋找一份肯定和勇氣。於是我又買了第三個小房子，只是好久沒見法蘭克，不知他在忙啥。
幾年後的某天，在羅蘭崗快餐店用午餐，巧遇法蘭克，他依然笑呵呵地，不愁不煩。說是剛從台灣回來，輕描淡寫地說自己患了肺癌，在台灣做了手術。他說現代手術很簡單，不用開刀，用兩個管子伸進去吸掉腫瘤就好了。
他回來處理一些事還要回去台灣。法蘭克是個好人，說話口齒不太清楚，但理念非常清楚，他說話充滿哲理，告訴我說：世界上沒有什麼「對與錯」、「好人與壞人」，只有同類人與異類人。
他還解釋：「你說強盜是不對的，強盜說你是傻的，你說他們是壞人，他們說你是怪人。」這樣的道理我也是第一次聽到，仔細想想有點道理。倘若我們總是想改變別人就會失去快樂和友情，物以類聚、人以群分，天下太平。好朋友多年不見，餐後他又請我到他家去看看房子。
到他家只見大門緊閉，我們坐在大門外的石台階上聊天。法蘭克說房子被銀行收走了，他還有最後三天賣房的權利，自己賣掉可以拿到一點錢帶回台灣，如果銀行拍賣就拿不到錢了。他希望以23萬賣給我這個朋友，以後有機會再來看看老房子，他曾經在這裡住了25年，感情至深。
那是一層、1900尺的獨立屋，四室兩衛，環境安全又安靜，還可居高臨下享受萬家燈火閃爍，景色迷人是個好房子。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錢，錯過了一個大好機會。
我問他豪宅呢？法蘭克說豪宅也被銀行收回拍賣了。2008年房價一路下滑，法蘭克的豪宅跌到了76萬！
康斗容易出租，大豪宅租不出去，沒有租金收入無法收支平衡。他耗盡了老本付貸款，最終還是沒能保住房子。
銀行拍賣豪宅收回了貸款，跌價的損失全由貸款人承擔，法蘭克的幾十萬頭款全部打水漂了。他當時誤判市場趨勢，急功近利掏空了自住房，現在連住的地方也沒有了。真沒想到幾年不見，法蘭克從一個電腦公司老闆、投資房地產，擁有過兩套房子還有一棟豪宅的人，變成無家可歸了。
見法蘭克這種境地，心裡挺難受的，他還是笑嘻嘻地說：「我媽媽80多歲，說我60歲的哥哥不懂事。」懂事不懂事與年齡無關，與個性息息相關。法蘭克回台灣去了，那裡是他的故鄉，我們再也沒見過面。每次遇到買房賣房的事，總還會想到法蘭克；人總有得意和失誤的時候，面對歸零，還能「哈哈」大笑的是生活的勇士。
有人說：人來世間兩手空空，人去也是兩手空空。
法蘭克帶了25萬來美國，現在全部回歸美國房地產。其實任何人都是房產的暫居人，房產總是一代代地更換主人的名字，今天是你，明天是他，法蘭克的房產只是改了個名字而已，那是早晚的事。
法蘭克選擇返回台灣去了，奮鬥一生，財產歸了零，即便如此，他還是整天笑呵呵的，根本無所謂。人生的輸贏並不以財產為準，心裡的平安快樂才是人生最豐厚的財富。
（圖為本文作者瀟瀟新書《美國法庭》）
